碧桃花开

洪 仙

三月的舟曲，春雨乘着节气随着春风霏霏飘落，远山近树沐着这春风春雨次第苏醒，悄然舒展开蛰伏了一冬的生机。柳枝绿了，杏花红了，迎春花在山野间正黄得灿烂，陌上的油菜花如金色锦缎般铺满白龙江峡谷。

早晨，微雨轻寒的路途中，蓦然看见山坡上几树山桃花象粉团儿一样突兀在枯草间，淡淡的粉色轻如一梦，在烟雨迷蒙中有种出尘的韵味。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直如画为谁开？  清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古人眼中的山桃花不是凡间俗品，是遗世独开于幽谷深山中的隐者，令人沉醉。这碧桃亦即山桃花，舟曲人或叫狗桃花、野桃花，是在世外仙境沃之以甘露去栽种的，不是跻身市井莆田华屋中顾影弄姿的凡花俗草。一如唐人高蟾眼中的山桃花，“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是不染凡尘的仙葩。

最初留在记忆里的山桃花，是黒峪沟层层叠叠如白雪般堆砌在山村四周山野间，那一场瑰丽的梦。那时的山很青，树很茂密，野花野果很多，山溪很清澈。接近原始状态的大自然，在时序轮回中转换着如诗如画的美景。冬季，白雪覆山，银白的野鸽子成群地回旋在山野间；春天，山桃花漫山遍野地开放，香气氤氲四野；盛夏，狼毒伞儿、野蘑菇、黑木耳，藏在草中树上；秋来，层林尽染，落叶飘飞、松塔坠落……说不尽密林深处，藏着多少自然馈赠的宝物，慷慨无私地任由山民取用。特别是初春山桃花开放的季节，特有的淡白粉色层层叠叠、团团簇簇地堆满远近春山上，氤氲的香气飘满山村，随着春风拂过四野，开得热烈、厚重、恢宏，毫不保留地绽放着独特的美。

七十年代的黒峪沟，山林保持着最原始的风貌，山高林茂，水秀长流，是动植物的天堂、人间的乐土。密密的森林深处，熊、鹿、麝时常出没，狐、兔、锦鸡司空见惯。绿草茵茵，野花烂漫。让我记得最深的还是早春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的山桃花。那时候黒峪沟的藏汉群众，普遍有着最朴素的惜物惜福的观念，用最朴实的习俗爱护着那山那水那树那花，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互相依存，恬淡而美好。人们从山林里捕获动物，挖掘草药，采摘木耳野菜野果，伐木取柴，落叶沤肥，物华天宝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每每有森林火灾，男女老少，家家户户，远近村庄都自发组织起来进山救火，用心爱护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山林。朴实的山村生活在山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中几度春秋，直到我离开。

九十年代，刚工作不久，一次偶然下乡的机会，我又踏上那块童年的乐土。时值深秋，秋雨丝丝点点地飘落，远山笼罩在云雾中，山路弯弯烟雨如愁，透过车窗，我急切地寻觅山路两旁记忆中树木森森的旧影，入眼全是裸露的土石和稀疏的灌木，哪里还有半点旧时模样？到村里下车四眺，周围的山都光秃秃地枯槁着，树木皆无，荒野在秋风秋雨中寒涩不堪，全然觅不见旧时景象，昔日的原始森林早被毁损殆尽。莫名的痛让我深深叹了口气，再也没多看一眼，心底切切实实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情绪涣漫成灾。恰在此时，秋雨密急起来，透过雨雾，我似乎看见岁月深处，那层层叠叠的山桃花，被雨打风吹归于尘土。碧桃不是凡花数，没有了秀水灵山，不如遁去。

　　一瞬间，童年记忆里烟霞般香气氤氲的山桃花如梦般破灭了。那一刻，入骨地痛恨起破坏自然界的人类，人类难填的欲壑，毁灭起自然环境来，这般残酷无情，残酷得让时光深处久远的美好愿景转眼成灰。

一次，有朋友患病，拿来一副密方让我看看有何不妥，细看之下“碧桃干”赫然在目。一下子，童年时层层叠叠的山桃花又从记忆深处回放，只是，现在心头有种百味杂陈的感觉，我知道，那种美好记忆恐难再现。出于特别的心情，查阅医书，才知道这药原来就是山桃花未成熟的青果制成，性微温，敛汗，止血，止痛。治盗汗、吐血、胃痛、妊娠下血。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山桃花，开时淡然，却也不是空具芳华，为君沉醉又何妨？

履职山后乡镇的第一个春天，几场夜雨后，蓦然看见窗外山坡上竟然有团团簇簇的野桃花悄然绽放，那一刻的惊喜，像不期遇见久别的亲友，欢欣激动。朴实的藏胞对爱护山林有着特别的民族习俗，村村有护林有村规民约加以保护，都对山场草木有种令人动容的尊崇。更该感念的是天保工程的实施，及时遏制了对仅剩的森林资源毁灭性的破坏，那方天地，也因此保留了很多原始林木。

第一次为禁毒走进深山，登顶后站在山顶放眼望，远远近近的山，高高低低的树，由远而近像绿色海洋波涛汹涌开来，我久久地静默在久违了的山林气息中。吸一口深林中的空气，沁人心肺的清凉；喝一口清澈的山溪水，甜入心脾。在如茵绿草上躺躺，头顶是碧蓝的天，耳边是林涛阵阵，鼻端是花草清香，心灵是物我两忘的安宁恬静，最真切的感受让人感知了最纯粹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野花烂漫，鸟鸣幽幽，香味脉脉，自然与人类的厚重，需要人们摒弃杂乱的欲念，用感恩的心去体会去珍惜。

春草初生春树初碧，毫不意外的，又看见了簇簇山桃花开在春风春雨里，粉团儿似的，这儿一堆那儿一簇，在苍松碧树的辉映下别是一番韵味，给有心人一种三千红尘之外的岁月静好，真的是春风十里不如你。

今年，政府倡导的“花开舟曲”，我是从心底里由衷地为这项举措喝彩。似乎，从童年一直萦绕心间的山桃花，在灵魂深处根植了一个“花开舟曲”的梦，一个山清水秀，花香氤氲、色彩缤纷的舟曲梦。每一个舟曲人，用质朴的心情深爱故园的话，这梦，会很快变为现实。

花开舟曲，开出舟曲杏花春雨江南般的瑰丽色彩。而舟曲人会在每一个春天里，在这北地僻壤，感受那种藏乡江南“杏花、春雨、江南”的美！

诗文作者：作者简介：洪仙，女，汉族，城关镇西街人。1993年毕业于甘肃省粮食学校，2004年取得兰州大学行政管理专业自考本科学历。舟曲县人社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