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甘南

清水

1

夜深沉时，风经过甘南。风诵读高处的神灵和低处的天空。

它每读出一字，便埋下一份吉祥。

隔山隔水，我喊着你的名字——甘南，甘南。清泉一样的眼睛，山川般安静。 

牛羊是否已入圈，炉火是否已灭熄？

那间小屋里，穿羊皮围裙的阿爸，是否还在叮叮当当打制银器？

白龙江上世世代代的风，不管从哪个方向吹，都不会让心灵起伏不定。

江河依旧挺立，苍鹰依旧飞过高高的山崖。

格桑梅朵开在江岸，江水奔赴远方。

它们孤独忧伤，又充满力量，并呈现出母亲的慈悲，祈祷甘南吉祥。

鸟儿在黎明之前种下芍药和雪莲。

这些菊科植物清澈，隐忍，在低处生长，于天堂歌唱。

漫漫长夜，它们剔除你骨头的寒冷。

抱一盆炭火，生死相依。

它们把自己深深地埋入这黑色的土地，开出甘南金色的草原。

2

大德双手合十。

五彩经幡迎风诵经，风马驮起神灵。

草原。大河。日月。它们穿透厚厚的云层，迎来黎明。

月圆村此刻无雨。但你依然可以看见那些黑暗中吞没的野草。

踏伤的青苔已成灰烬，失去的羊群去了天堂。

春天就是新的一轮圆月。你收获幸福，收获重逢和欢愉。

白龙江收获宽阔，泉城收获温暖。

绿度母戴五佛宝冠，秀发半垂。

我们在佛音里修行，途经万物，也被万物途经。

我们也曾驻足雨后的叶片，恋来来往往的风尘。

月光照亮静静的马槽。那苍凉的泪，正一点一滴落进你疼痛的心扉。

往事都成吉祥的图腾。

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夏日，阿妈煮着青稞酒，她的脸庞像一朵白莲。

3

一定有神秘的事物存在。

深不可测的时间里，常常遇到神灵。

月光进入你的身体。当你醒来，你也依然在梦中，你说出时间的辽阔。

你栽下青青的秧苗，在玛尼石上刻下吉祥。

穿红袈裟的僧人从你身边走过，你会看见那些靠近河谷的石头活了万年。

无法进入一块磐石。也从未和它们分开。

需要饮下更多的黑暗，你才可以更热爱。 

我们彼此凝望。

四月的羊群麦子一样朴实，它们摩挲你的手指。

五月花香浓郁，草原诞生新的神马。

六月云层很低，随手摘来一朵，便可诵经，打坐。

七月，八月还没到来，丰茂的水草丰腴，成群的牛羊在身旁。

拉伊。格尔。夏卜卓。赛牦牛。赛马。格萨尔王……

那些远行的，缄默的，深情相拥的，消逝不见的，它们正走向宽阔的喜悦，也走向小小的伤悲。

——你听见什么，什么就是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