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曲山里的冬天
老坛
草木枯萎,黄叶落尽,除了那一片片的长青松,山色只剩下一排灰褐。
大自然一切的迹象,都尽显了冬天的来临。看田里的庄稼都收进家来了,地边只剩下遗弃的禾草,曾经焦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棚边的架杆上挂满了黄澄澄的玉米,红彤彤的辣椒一串串地吊在屋檐下,仓里堆满了新麦子、玉米、荞麦、青稞,墙角堆着的土豆比人还高,院子里分别放着豆角、白菜和瓜果等待着主人一样一样地把它收拾好,晾晒在棚沿上的药材一批批被来自岷县或宕昌的药贩子买了去,看着这满院用汗水换来的丰硕,乡亲们脸上盈满了笑容,心里充满了踏实和畅快。
平地的,坡上的,该收的都收回来了,冬小麦和油菜等小季作物都已种下,立冬前新芽齐刷刷露出,阴山的被白雪覆盖着,阳面田地里还是绿油油的一片,一冬都不用操心,等着来年夏季成熟收割就行了。工地上打工的人们都陆续回家,于是就谋划着如何安排冬天的日子,渡过漫长而寂寞的季节。每天都有车络绎不绝,有结婚的、拉煤的、拉家具的、做农产品买卖的,人声、喇叭声不断,山里的冬天很长,浓雾弥漫,冰雪封山,没有万不得已的事乡亲们就轻易不会出门,而是待在家里。上点年纪的老爷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掀牛九牌,而妇女们则是纳着鞋垫拉着家常,议论着家长里短。
今年雨水充足,庄稼丰收了,田里所有的收拾妥当后,自然就得酿些青稞酒或红谷酒。家里若是来了客人,就风风光光地倒上一壶酒或煨上几罐原糟,在烧得旺旺的煤炉上煮上点腊肉,或烤上些土豆,就着醇香的青稞酒,拉拉家常,摆摆龙门阵,借以打发寂寞的日子。
村里人喝的都是山泉,用它做出来的青稞酒特别香,放多长时间都不会变味。除了冬天喝的以外,余下的装坛封好后封存在地窑里,待来年春耕农忙时再打开,用以招待帮忙做农活的乡亲或家里平素串门的客人。淘好的咸菜酸菜用泉水煮好后腌在瓦缸里,不腐也不坏,比冰箱里冻藏的还鲜。想吃了到缸里捞一碗,用葱花炝了吃,或是加荞面饼和蒜苗炒来吃,味道也很地道。酸咸二菜、肉臊子、挂腊肉,已成为农家一年的日常菜羹,百吃不厌。难怪从外面来的人都说:“舟曲这地方其实不穷,家家天天都有肉吃,每家园子里都有新鲜菜果,农民们过的都是神仙日子啊!”
圈里喂的猪都上了膘,就等着冬至后杀了过年。农村杀年猪很热闹,象过节一般。猪杀好后,先要敬先祖敬灶王爷,然后开吃。吃杀猪饭是个很古老的习俗,今天东家请,明天西家吃,一直延续到年三十夜才告一段落。杀下的猪肉肥的炼油,杂碎除肠子外都吃新鲜的,余下的做成腊肉和臊子。家家腊肉腌好后都挂在灶头上的横梁,任凭烟熏火燎,不霉不坏,腊香诱人,是过年或来年招待客人和农忙时犒劳自己的上等菜,它是一道流传千百年的农村传统美食。做腊肉菜是女人的拿手活,她们将腊肉取下用炭火将皮烧焦洗净,再伴上其他青菜或野生菌子等佐菜炒熟,一盘香气袭人,色如琥珀般的腊肉就摆上餐桌上了。就着腊肉,再喝上一碗家酿的青稞酒,一天的辛苦疲劳便消去了大半。
山里的冬天很冷,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安排好家务后闲着没事做,便找个人家,围着火炉或打打麻将或猜拳行令,相互间询问外面打工的一些感受,借以消遣日子。主人家也不嫌麻烦,显得特别耐心,烧茶倒水,忙里忙外,准备吃食。夜深人散,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无数的欢笑声划破夜的宁静,激荡在山乡的夜空里,清脆而悠扬。
山里的冬天,如诗,如画,如酒,不由得你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