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曲,在白露为霜的北方
曲桑卓玛/甘肃舟曲
1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打开《诗经》,就仿佛走进了舟曲,走进了那些穿越千年,简单而又朴素的爱与理想。
在林木繁茂的曲告纳,读一首典雅的小诗,也读《水木格言》里洞穿灵魂的思想;看雁阵南飞,也看霜染秋山美若云霞;听桂花落地,也听万顷松涛声如浪潮。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推醒爱人,让他去丰腴的大山里狩猎吧。
可他却说:“天色未亮,启明星依然悬在檐角闪闪烁烁,不如素手卷帘,看窗外满天繁星。”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在曲告纳,我不需要你日进斗金,米粮银钱,够用便好。
2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海的尽头是草原,草原的尽头却是山。
山风浩荡,草浪涟涟。
看胡枝子花,丛丛簇簇沸腾了御景山坡。众花起舞,环佩叮当。那淡紫的衣裙,是梦开始的颜色。
海水退去,空留这一座青山,任凭时光潺潺,打磨那么多光洁如玉的卵石。
登高远望,谁来证明你内心堆叠的沧海桑田?鱼呢?珊瑚呢?还有你的誓言呢?
野有蔓草,是一首民歌,也是你顾盼千年的不老传说。爱不能,连恨也不能抵达那薄雾冥冥的清晨,告诉你一颗爱人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3
人间苍茫,爱恨无涯。
谁在峰迭新区某个僻静的街角,看银杏叶片纷纷扬扬,如三月的蝴蝶飞满小巷?
立秋,处暑,白露——寒来暑往,风拂水,看遍繁华如梦;秋分,寒露,霜降——层林尽染,鸟归林,任山中岁月长满苍苔。
我不是屈原笔下妖娆的山鬼,不能终日蛰伏在幽篁深处,身披薜荔,不见天日。
“石磊磊兮葛蔓蔓”,折下西风一缕,看月下独酌的诗人,把酒临风或举杯邀月。心碎一地,终归是半世劳累半世痴缠。
银杏染黄了石板路。你的灰喜鹊,并不惦念江南的那一口茶香,犹自辛苦觅食。万物缄默,谁不曾在这秋夜的冷雨中幽幽啜泣?
可是,雨水落尽,石板就干;正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4
蒲草满塘,满塘都是某种隐秘的诱惑。
那么多蒲槌迎风而立,像草尖上长出一根根烤肠,让临水喧闹的孩子们垂涎欲滴。
一个诗人,他看透了蒲槌的本质,却并不说破。
人总是被一个个欲望牵绊着,踽踽前行。谁能说,谁的灵魂比蒲槌更高洁更无瑕?
这隐忍的、无形的、张狂的灵魂,它充满了欲望,人的欲望,或者生的欲望。
蒲槌爆裂,茸毛御风飞扬。而那个美丽的、永恒的瞬间,让一粒粒洁净光滑的蒲黄,洒向水面,继而无语凝噎。
白龙江啊,那远逝的羌水,怎能忘记那个被阴雨濡湿的夜晚,口弦声声,连接着又一个春暖花开?
山中木,镜中人。
有一瞬间,只想坐在青石垒起的池畔石阶,做一个低眉浣纱的吴越女子。
若你正好路过,我便定然相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5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千里光,这野菊花的姊妹,把灿烂的光华绽放在阴霾之下,于湿漉漉的旷野里看风雨如晦……
天边的农舍,还有隐隐鸡鸣,木头岭那浓雾深处不可触摸的疼痛!
风,来来回回地吹;雨,缠缠绵绵地下。
翻云覆雨。倔强的曲告纳,夜空下不眠不休的曲告纳。
你去跟谁讲你的不安和忧愁?这反复揉搓的,不光是风中的花草,还有一颗心,里面装满了千万个不甘、不忍、不屈,以及无垠的悲悯。
缘来,缘去,缘如水。
当你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读过的书,还有深爱过的人,都变成了眼底一丝浅笑,无望的你啊终会明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无缘无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其实,每个女人的心里都住着这样一个人,只是谁也不愿提起,正如不愿提起那个雨水迷蒙的清晨,你风尘仆仆的赶赴,胜过所有的温柔缱绻。
从此,晨露是你,晚风是你,山间明月也是你!
6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
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布谷鸟的叫声,掠过蓝天,穿透了原野。声声念念,像一组猜不透的密码,也像心底淙淙流淌的爱与思念。
采桑途中,邂逅了你,这如玉的君子,上天的恩赐。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一棵树,为什么要爱上河对岸的那棵树?此去经年,隔河相望。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无数的悲欢告诉你,不是所有的树都可以自由行走在大地上,作为树的形象和另一棵树站在一起。
转眼,秋风四起,落叶的珠玉钗簪,填补大地所有的遗憾。
在北纬三十三度的舟曲,你终究把我归还给了人海。
于是,见与不见,都能笃定从容。
只是,看不懂一棵树,对另一棵树的情意,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悲不喜?
在白露为霜的北方,我就是生长在白龙江边的一棵树,而你正好路过这里,遇见了所有的美好,然后对着西风喃喃自语:“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