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兰香

谈俊昌/甘肃舟曲

宅家的日子，犹如深秋时节枯萎的树叶，在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无比焦虑的等待中，等待着媒体和网络传来的好消息。每天除了睡觉吃饭、看书写字，剩下来的时间就是鼓捣阵子象棋。

突然看到“棋坛皇后”林艳秋对阵“外星人”王天一的一盘棋，开始还在想：“这女子哪是王天一的对手，人家是连续几年的全国冠军呀，你一个羽毛未丰的尕丫头敢跟人家叫板，有些不自量力吧？”可是，看着看着，“名堂”出来了，最后林艳秋是以一兵之优势赢了王天一，看后叫人有“石破天惊”之慨。

看完棋拖着慵懒的身体，去阳台舒展筋骨，突然发现窗台上已经衰败很久的那盆兰草发了很多新叶，还开了几枝碎花，虽然花朵已近凋零，但依然贴在花托之上，偶尔还能嗅到若隐若现的香气。

曾记得这盆兰草是母亲从野山里挖的，当时母亲说：“它长大了可是要开花的。”于是，我便将它带到县城，这些年一直将它放在家里阴面的一个卧室一隅，阳光只有在早晨和傍晚的时候才能从窗子偏来几缕。却不想，它不仅长得葱郁，还开出了串串白花，我望着这束兰草，沉默了，一株小小的兰草，平时没有像伺服其它花一样的伺服它，只是给了一点稀薄的水与阳光罢了。兰草繁茂嫩绿的叶子舒展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优美，和往常看到花儿出现叶繁花开的心情相比，今天反而更加愉悦。

困境中，我惊奇地发现，我和兰草的处境竟是如此相似：我们同在一个阴冷的屋子里，很少引起别人注意，孤独得像藏在洞穴里的一条虫子，就是普照世界的阳光都很少光顾。

按说植物的花开花落都随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现象，如同孟浩然在《江上寄山阴崔少府国辅》中所写：“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一切都由植物的习性和自然时令决定，做不得选择。同样是诗人，苏轼却是醉酒当歌：“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圆无缺”、“枝长在”应该是他的美好期许，“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才是这杯酒的灵魂所在。《孔子家语》中曰：“气如兰兮长不改，心如兰兮终不移”，意思是我的承诺和兰草的芳香一样长存不变，我的心和兰草一样忠贞不移，这是我心里的想法，将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我没有诗人的这种情怀和气度，曾经固执地认为花儿是不能衰败凋零的，这种执念体现在对待花儿荣枯的心态上，会给心情平添许多异样的成分，很像佛家所说“凡是执念皆是烦恼”的那种状态。

同样的一盆花一盆草，同样是每年修剪枯枝杂叶，同样是一年的周而复始。

原来的我，一边修剪那些枯萎变黄的叶子，一边埋怨着这些花等次太低、花期太短，有违自己最初的心愿，当时都有些扔掉的想法和念头。直到这次，看到那么多新萌发的绿叶，松土浇水的刹那突然滋生出一种莫名的爱恋，这个感受让我很是愉悦。

虽然兰草是所有盆栽植物中等次最低的，但他的纤叶挥发出来的芳香，和秋后给阳台增添的那抹绿，是其它植物不能替代的，与一些艳花相比，它低调得让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这是我等学习的品性。

不得不承认自己，活了半个世纪，也并未在这高深莫测的社会里活个明白，半生中糊里糊涂、若隐若现地坚守着自己认为正确的“真理”，并努力的捍卫着这块铁了心、雷打不动的“阵地”。猛然间回头，突然发现思维远没有跟上身体前行的步伐，只落个“误落尘网中，一去几十年”的无限感慨。

如果说这种体验和年龄阅历有关，我非常赞成，也像草木的荣衰，平时喜欢自然田园景致的自己，几十年来一直被这种感觉困扰，那种不能释怀的情绪始终萦绕心头，并固执地引导自己用理想中的自然和社会，看待眼前的不堪和植物荣枯，无形中给自然现象附加了诸多个人祈愿，简直就是作茧自缚、自我折磨。

人心里经常自私的将自己的意念定格在一个区间，而这个区间里恰恰就有违背自然、社会规律的因子存在。从此，受诸多情绪的支配，人就在这个看似冰冷的世界里，不停地自我较劲、撕扯、摸打，最终丧失了平日里花开花谢、云聚云散的顿悟和淡定从容，这应该是多数人的通病，我更是不能例外。

谁都喜欢青春永驻，没有哪片叶子甘愿枯萎下去，没有哪位耄耋老人会忘记青春的美好……尽管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人们情绪的浓淡和颜色的变化而稍有停顿，但是人对某种事物的超长期许，总能诱发出扰乱自己正常判断的情绪来，这是一种可怕的执念。

如果没有遭遇沧海桑田的人生历练，很难在某个时刻突然间发生改变。鸡汤再灵，喝不对会拉肚子，没有深入简出的历练，靠谁都没用。

当你走出了曾经被理想裹挟的自我，内心有了如释重负，重拾春水荡漾，夏雨磅礴，秋意阑珊，冬韵悠长的美好，心情开始自然而然的展露笑容。乐见季节更替、草木荣枯、晨曦暮雨，乐见自己的平凡和渺小而不再纠结不解，才更接近人的自然属性，眼神清澈有光，内心充实快乐，心情没有莫名其妙的波澜，看见绿叶变枯也能保持心情愉悦，这才叫做“遇事不慌，处事不惊”，即使偶有“花谢霜飞雪满天”的遭遇，却不再有“愁绪满怀无处诉”的悲苦。

这次突然从一盆普通植物的荣枯里复原了原始的快乐，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为什么阳台上十几盆大小不等盆景，惟独让我对兰草发出了最热烈的爱恋，个中道理不言而不言而喻……

作者简介：谈俊昌，舟曲县坪定乡靖边村人，甘肃省史志协会理事，喜欢写作摄影，曾在迭部林业、人大、组织部等单位供职，现任迭部县党史（县志）办主任。工作期间，主持编纂了《迭部县志（1991——2010）》《迭部年鉴》《红色记忆》《红军长征在迭部》《迭部政区概览》《迭山党旗别样红》《迭山党旗分外红》《迭部县旅游导游词》等多部书籍；在“中国·腊子口杯红色经典旅游电视大赛”活动中，为多家电视台撰写电视节目解说词，同时，为历届艺术节会和腊子口生态论坛撰写文字材料，协助“三大节会”会务组成功举办了纪念俄界会议八十周年研讨会，参与编纂了《长征路上不朽的丰碑（纪念俄界会议80周年论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