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江落入尘世，一部展开的经卷落入尘世。

浪花昼夜诵念，时光的手，打捞波光与经文交织的日月，佛的高音部从水底腾空而出。

山的背后是山，云的上面是云。许多脚步，落入桃源深处。

云开日出。在白龙江，所有的浪花奔涌六字真言，抬高神的眼睛，看舟曲世事沧桑，看尘世格桑花开遍。

等在白龙江岸边，一任白驹过隙，那匹马仰天长啸，怀着某种宗教气息。

这被神祇护佑的藏族村寨，这彩色的哈达和经幡，这片片松林和古树，这依山坡而起的石片墙榻板屋……

一名叫达娃的女子，找到她的前世今生。怀揣月色，在月光下编花冠、汲水、跳朵迪舞。一步一粒种子，青稞，在神的指引下，应运而生。

朝霞和夕阳，须仰视才见。拉尕山，剔除繁杂与荒芜。

许多情节都被省略，拂过万物的风，让一切躁动归于平静。

转山，跟着牦牛走，放牧青翠的日子。众生的脚印，形成高原独特的梵音，深深扎根，贴近大地的呼吸。

香巴寺在诵经声里耸立，缓缓道出世间万象，还有佛的禅机。这时候，灵魂跟着一块石头、一株青草、一滴露珠，以低的姿态，印下一枚胎记。

在舟曲，我点燃一星圣火，所有的光阴不绝如缕。

我渴望骑王的马，饮神的水；我渴望跟着一只鸟雀，飞进打开的经卷；我渴望在转经筒和经幡之间，找到我在尘世的出路，我知道，我的朝圣仍然充满人间烟火气。

那不断攀升的信仰，回到最初的本源，回归一个女子所有的热爱。

战神降临。拉尕山的祥云看见成群的天马涌进舟曲。

万马欢腾。万物蓬勃。

天马的蹄印，踏出舟曲草原的辽阔。水草丰美，叶尖的露珠，照亮舟曲草原的清晨。人间天上，天神在此流连。

金羚羊奔腾跳跃，野花遍野，得神的庇佑。昼与夜，都回到身体里的白龙江水。到远处去，一只山鹰的翅膀，挂着一湾圣水的轮回。

一只云雀跟着一只云雀，寻找格萨尔王的战马。桦树坪向东延伸，高昂的马头嘶鸣，一袭长风掠过蓝的天白的云；大片的松林，是马脖子上的鬃毛，扬起念诵嘛呢的尾声；低阶地上的草坡，驮着马背上的芸芸众生；西侧的梯田与山峁，俏似马臀。

格萨尔王妃的歌声，在敬茶姑娘迷人的身影里响起。我的王，在舟曲草原牧马一月有余。五色羊引领，让神祇赋予舟曲幸福康宁。

我的王，你带来吉祥，拉尕山世世代代成为被神喜爱的地方。

在拉尕山寨，做一名古风犹存的女子。

人间的花香拾级而上，整个村子深谙花的密语。花径向前也向后，铺设走失的暗藏花香的光阴。

村子不晚于晋代，村口的柳树，有陶潜遗风。依山而居，层层叠叠。聚居，让酥油茶香气缭绕不息，让众生足迹叠印，做温暖的青稞子民。

闻鸡鸣而起，用陶罐汲水，燃桑烟，种青稞，诵经，在白塔和寺院矗立的村寨，穿锦缎做的藏族彩衣，戴珊瑚串，做一名古风犹存的女子。

沿着河水走，人间的爱情靠水而居。深陷月色的囹圄，采花节的一束花朵，遍布所有想象。必须把相思放进去，我在诗人的笔下花枝摇曳，而我，守着拉尕山，守着格桑花般的日子与爱情。

携白龙江水，马匹一往无前。“开西南夷”，汉武大帝元鼎时期，在一枚釉陶罐上熠熠生辉。

回到光的表面，回到挥斥方遒的江山的轮廓。指痕抹出的岁月，倾诉着久远的祖先的灵魂与名字。

慢慢地看下去，从蒙着岁月风尘的表面，看到时光打磨的内核；生生不息的白龙江水，注入远古的涛声和潮汐。瓜咱古城与瓜咱嘴坪古城，从釉陶罐上缓缓复活，生锈的日子褪去厚重的壳，说出时光的秘密。

那是古语中的古语，沉睡在宕昌国的钟声里。饮尽千年的月光，从泥土的沧桑里起身，此时的舟曲，怀抱人间烟火，换了天地。

在舟曲，饮甜酒，喝罐罐茶，或者翻身上马到草原去。一壶青稞、小麦、高粱酿造的烧酒，挂在马背，跟着节奏一起荡漾。酒香占领草原，盛大的欢愉，反复出现。

草种来自神谕，某种预言在春风中生长。策马扬鞭，追逐草原的辽阔，炊烟升起的时候，到达白龙江边。

歌声来自天籁，有格桑花的香气。马蹄也裹着花香，在梵音般的藏曲里散步。

这时候，躺进青草的怀里，盐巴、酥油、茶叶、布匹，在百步之遥，描画生活的图景。

借我一片浩瀚的绿，让我把生之光阴都镀上灼灼生机，让我认养一株青草，让我像一株青草一样贴近大地。

在舟曲，我有人间最好的草原，我有热爱，一望无际。

时间以远，泥石流的伤有如花瓣，开在我朝拜的路上。俯下身去，看光阴如何让花期蜕变，如何引领一朵花走向涅槃。

谁说那是一朝一夕？舟曲人的命脉完成生的飞跃。众生之力，把跌落的昨天，傲然擎起。一个民族奔突潮涌的激情，像白龙江拉响的弓弦，在舟曲大地上追赶逝去的光阴。

村寨。江水。经幡。玛尼堆。信仰与诵经声交织的星空。

跟着风中招展的旗帜，跟着牛粪火质朴的香气，跟着十五庙会的善男信女，跟着转山人的脚步，怀抱泥土一样的虔敬，完成与舟曲人一次灵魂的交集。

舟曲，你交给我眼泪和歌声融合的秘笈，你交给我诵念，关于生命与努力。一切终将启程，道路前面是道路，许多年后，2010年8月7日被铭记。

诗文作者：清扬，原名王素芳，中学高级教师。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包头市作协会员，泸州作家网副总编。文字散见于《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湖州晚报?散文诗月刊》《天马散文诗专页》《中国散文诗刊》《鹿鸣》《四川文学》《朔风》《六盘山》等百多种国内外刊物，作品入选各类散文集、诗集，曾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