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慢一点,让灵魂跟上来
——聆听蒋子龙先生谈文化之“精变”有感
曲桑卓玛
2019年5月9日下午,有幸参加了全省宣传文化系统大讲堂视频会议,聆听了著名作家蒋子龙先生的报告,内心深受震动。1979年,蒋子龙先生以《乔厂长上任记》广为人知,一身侠气的他站在时代急剧变化的潮头,以中国知识分子敏锐的洞察力,迅速捕捉新时期经济改革当中的种种矛盾与纠葛,剖析了不同人物复杂的灵魂,塑造了一位敢于向不正之风挑战、勇于承担革命重任,具有开拓精神的改革者的形象。作品较早地把注意力由揭露四人帮造成的创伤转向社会现实,表达了当时人民渴望变革的迫切要求,因而《乔厂长上任记》成为新时期中国文学的一个里程碑。
铁肩扛道义,蒋子龙先生用一个作家应有的担当,冷眼观察时代的变迁,以独特的视角将自己的所感所想通过作品传导给读者,让更多麻木的灵魂重新找到了久违的感知力。这一切来源于作家本身就被真实的生活所触动,他并没有把自己置身于世外,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他把笔触伸向了社会生活的深处,扎根人民这片肥沃的土壤,创作了许多振聋发聩的优秀作品。如今,年过七旬的蒋子龙先生虽然下笔的时间少了,但他依然关注着社会转型期瞬息万变的当下。
数字改变了生活,让人们的生活更加方便快捷和舒适。新的快餐文化,以网络为媒,以强大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改变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语言、饮食、服饰妆扮、出行方式和休闲娱乐等方方面面。
蒋先生用“精变”来形容当下这个令人头晕目眩的新时代:各类“精英”、各种“精品”层出不穷,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们疯狂追求“成精”,这些速成的“人精”扮演着各自领域里的种种角色,成为戴着隐形面具的“戏精”。当学术可以作秀,论文可以批量生产,文凭不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本事大小的唯一标杆,一切皆可变通。于是,网络上突然走红了“煎饼大妈月入三万,而读了985、211的你为何还一无所有?”诸如此类的热门话题。人心变活了,时时刻刻还可以变得更活,如此反复人就变得特别活泛,而活泛的人多了,追求的短期效应也立刻凸显了出来,这就是蒋先生所讲的“精变”。一些自带光芒,自带“妖气”的明星,用自己的成功克隆了下一批蠢蠢欲动的“新星”,收入排行榜用铁的事实,成功引领了这个社会越走越偏的价值观,正因为如此,他才站出来竭力倡导在“精变”的时代里,如何“反精变”——守住一颗纯真的心,守住自己的灵魂,守住那一点弥足珍贵的“笨”。
蒋先生说,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是锐气最足的时候,但是他白天需要上班,一个晚上写文章也就是三五千字,最多不超过八千字,而有的网络作家当面告诉他,人家一天写1万字,那是不顺的时候,顺起来的话一天能写3万字,这是一周写一本书的速度。 他读了《明朝那些事》和《盗墓笔记》,非常震惊地发现这些年轻的网络作家确实厉害,一年能写一二十本书,读者众多,点击量很高。不禁思索,近几年来传统知名作家的书印数越来越低,而一篇网文一不小心就是点击量“10万加”,所得收益也不是传统作家的稿费所能比的。是谁淘汰了传统作家,是谁打败了他们?
曹雪芹,一生只做一件事——写作;一生只写一本书——《红楼梦》。就是这样一部用血泪慢慢熬成的作品,被历史铭记成为了经典。我们不能用古人的精神古人的态度来要求今人,但至少也要创作出远离铜臭气味,或者说远离低俗化、平庸化,昂扬向上、干干净净的作品。一个民族良知的象征就是文学,而文学作品如果没有思想和情怀,那还读它来做什么?如果人人都把写作变成一种聪明的游戏,为了自己膨胀的欲望,为了早点鼓起腰间的钱袋子而写作,还能有经典诞生吗?
蒋先生忧虑地发现,不光是文学,我们的文化也出现了世俗、低俗和恶俗的趋势。他说明星们现在赚钱非常容易,天天在电视中抛头露脸。对他们来说,曝光率就是口碑,新闻越多越好,管它是不是丑闻。为了票房、收视率,有的粗制滥造的影视作品更是在消费经典,糟蹋文化。在“名”和“利”这两个“精变”推手面前,我们有很多油嘴滑舌的段子手占领了电视屏幕和网络,却很难产生能够被后世深深铭记的艺术大师。
李克强总理提出要弘扬工匠精神,培育众多“中国工匠”。眼下,因为“精变”,我们的工匠精神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滑,甚至丢失。
太多的粗制滥造,浪费了资源,也丢掉了传统文化中那些真正的精致与高大上。喧嚣的时代,人们一面紧锣密鼓地筹划申报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一个地方多一个保护项目就是多一块金字招牌,而旅游业的发展,游客抵达的数量,进而旅游业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也与这些金字招牌息息相关。我们讲文化与旅游深度融合,我们说没有诗意你去远方做什么?是啊,文化是旅游的灵魂,我们去某一个地方,也是深受文化的感召力。而千篇一律的古村镇,千人一面的旅游消费项目,或者说绝对雷同的旅游产品,这是我们发展文旅事业的初衷吗?
某些非遗项目里非常严格的动态流程,可以简化再简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搬上舞台,大刀阔斧地进行所谓的“改良”,甚至把项目本身解读得不伦不类,为了博得眼球,什么都做得出来。
甘肃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舟曲织锦带因其巧夺天工的织锦工艺,被誉为研究藏族服饰文化的“活化石”,却也面临被人“精变”的无奈现状。原本手工织一条五路子的锦带,大约需要五天甚至一周,可以卖出五百元的价格。一些善于变通的织女,却把五路子的锦带中间复杂的花纹都简化掉,用一种放大的花纹一织到底,用三天也就可以织出一条。可这样的锦带上,却怎么也找不回那些能够体现工匠精神的影子来。
在舟曲山后,那古朴而又绚丽多姿的藏族服饰,也是甘南藏族自治州州级非物质文化保护项目。一直以来,都为这些服饰拥有独特的造型设计,和蕴涵丰富的文化价值而感到自豪。曾几何时,人们在节庆活动中所穿的藏服竟让我感到一种文化被践踏的耻辱感。曾经的“黑番四旗”,人们的服饰主色调是黑色,可聪明的老祖先却用红色的珊瑚、亮闪闪的银饰和五彩的锦带增强了服饰的美感,使服饰的色彩有了层次感。而黑色作为底色,正好给服饰的整体定下一个端庄大方的基调,从头帕到靴子,美轮美奂。现如今,街边的裁缝店都会加工藏服,她们会从成都、兰州或者网上,买来大量闪闪发光的金属片甚至塑料珠子,点缀在原来放手工刺绣花边的地方,一道不够再来一道,走起路来缠缠绕绕叮铃作响,服饰从此变得恶俗不堪。我们作为非遗文化保护者,时时处处都发出自己的声音来,呼吁社会重视传统文化,保护非遗保护高雅精致的工匠精神。
在这个人人都在疯狂奔跑的当下,我们和蒋子龙先生站在一起,呼唤回归传统文化滋养灵魂的美好时代。慢点,请再慢一点,让灵魂跟上来,让纯净的心灵因文化的富养而变得恬静而美好。
作者简介:曲桑卓玛,又名赵桂芳,藏族。甘肃省舟曲县曲告纳人,《舟曲文艺》期刊主编,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个人散文集《坐看云起》,现供职于舟曲县文化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