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尕山
每次攀援向上,都是满怀敬畏。
我敬畏每一座山峰的严峻威仪,敬畏每一棵草木顽强生长,敬畏每一道潺潺不朽的泉流,终年弹奏着抑扬顿挫的乐章。
它们传递着神祇,播撒着阳光雨露,赐予苍生蓬勃的性灵。
它们不但不拒绝、不挤兑,还热情收纳着细小的虫豸、低矮的茅草和蕨类植物,并且将这些卑微的族类托举到人们仰望的海拔高度。
高处绽放着明媚的阳光。
拉尕山是一架车马,被矫健的白龙江拉着,在大地上迎风奔跑,仿佛它的使命便是将草场的牧歌和牛羊的呼喊运送到远方。
经幡林立,人影攒动,黄土地上演绎着千年耕种的传承。
站在群峰之巅,放眼四野,仿佛每一名心境辽阔的人,都是格萨尔王的后裔,向每一位子民布施一份安详与宁静。
入夜,当清风盈满胸怀,所有情绪都会被一种蓝色的火把照亮。
翠峰山
苍穹是一把巨伞。
翠峰山是支撑这把巨伞的骨架,自由撑开或关闭,晴天和雨季收放自如。
在我眼里,它真的像上苍插在大地的一枝令牌,或如一面帅旗凌空悬挂,专职负责一方风调雨顺、福祉苍生。有人说它是山城屏障,是擎天问鼎,是天宇挂画,但无论是什么,惟妙惟肖的姿态都是神的旨意。
但凡仙境,必有诸多传说。
但凡传说,必定跟人心所向的境界相关。
这境界,必是积淀了万年的岁月,神秘、梦幻、承载着厚重的生命内涵。抑或每一名像我这样身无长物的人进入这神幻的世界,随后从这唯美的氛围中轻松走出,眼里都会蓄满感恩的泪水。
经历过滚滚惊雷的刀劈斧砍。
承受住了极度冷酷的暴雪的肆意狂虐。
是的,无论历经怎样的曲折,遭遇怎样的困苦,永远不可改变的,是内在的精神力量,挺拔的风骨。
泥石流
当初的时刻。
那些从山上滚落的石头与泥土,跌跌撞撞,裹满迷路的绝望和悲伤。
它们本身也是不幸的,中了魔咒一般的行径,狂暴、蛮横,肆无忌惮。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践踏着热爱它的子民,掩埋着亲吻它的牛羊。
一切呼喊瞬间撕裂天空,又瞬间葬在大地的深处。
直到清晨,阳光将它们从噩梦中唤醒,用绿色的符咒镇住尘世的邪乱,它们才发现当初不知道后果,草率的奔腾,也让它们还没来得及预料。
之所以要提及当初,是为了我们永不相忘,痛定思痛。原谅过去是一种宽广与豁达,但是忘却过去便是一种精神的背叛。
亲爱的,今天的日子就像一个晶亮美丽的句号,让我们一起打开那铭心刻骨的定格之日,然后一起关闭那一方浑浊晦涩的时空。
茶马古道
一袋粮草。一车茶叶。一车药材或皮毛。一捆柔软的绸缎。
一棵青草。一盏明月。一朵瑰丽的牡丹花。一首悲壮激越的唐诗宋词。
当它们肩负亲人的嘱托,提着红灯笼,撒一路铃铛,一一作别熟稔的山山水水,出长安,越陇蜀,终于要远嫁秋天了。
抑或,那些车马碾过的滚滚旅程,只有起点,没有归期。
而抵达远方的梦想却源源不断。
有一种执着叫做餐风宿露,有一种坚定叫做跋山涉水。
苍鹰在天空下短暂栖息,阳光治疗着折断的飞翔,盘旋的魂魄还在!
当斑驳的茶马古道再现于诗人的视野,就像一根梦绕魂萦的脐带,扯得人心疼,纵然沿途的血和泪水,已随记忆渐渐风干。
是的,一条道路的伟大意义,莫过于历史文明使命的担当,莫过于献身于没有硝烟的征途。我们有理由让它重现光芒,并为它披挂一条绶带,承载千秋万载的荣光。
巴寨沟
那些穿红戴蓝的姊妹。
那些缤纷的格桑花,飞舞的蝴蝶,在丛莽中的妖娆,透露着生态的、羞怯的女子。
那些常常把臂膀显露出来的兄弟。
那些彪悍的勇士,矫健山鹰,常年于崇山峻岭中穿越的山风,他们的皮肤跟岩石一样坚硬。
与他们为伍,必须把一切杂念清空,必须虚怀若谷,才能感受人性的本真和淳朴,理解飞瀑若发,自高空倾泻,散落遍地碎银的缘由。
巴寨沟,垂直分布的自然之美,层次分明地讲述着藏汉风情,每一道景致,每一个传闻,便给人一种生命体悟和抵达。
我曾倾听风过石头的声响,品饮叶脉滴落沁透骨髓的芬芳。
也曾仰望,仰望高山草甸上萦绕的烟云,仰望那些千年不化的积雪,一遍又一遍地默默背诵母亲传授给我的祷告或经文。
花开舟曲
花朵,以柔润烘托出大山的硬度。
大山,像是挺拔的男人,裸露着健硕的肌肉,呵护着温柔的花朵。
且不说桃红柳绿的季节,遍地花开的锦绣,连大山下的每一棵树木、每一座石头都显得小鸟依人了。
在春天的制高点,鸟瞰甘南,天地间宛若铺开了辽阔的唐卡。
遍地的藏香,万物在吮吸中幸福陶醉。
浓淡相宜、古典与时尚相生的风景地,一边是新时代的农庄,清新怡人,一边是古老气息的房舍,经幡飘扬。
格桑花在山岗上放歌,油菜花在眼前舞蹈着欢愉。
就是在这适于忘却自我的地带,我牵着爱人,从迟暮之年回到了手拉手的时光。
我们把蓝天拉得很近,近在咫尺。
通过这一面回音壁,我们听见彼此磅礴的心跳,脉搏的共振,铃铛一般清脆。(龙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