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白龙江河谷。
丰收的大神在农人恳切的眼神中稳健而及时地莅临白龙江河谷。不同于春姑娘的半推半就扭扭捏捏,他的步伐铿锵有力而辉煌灿烂。山坡之上,荞麦花含蓄地开放,将这些贫瘠的山梁装扮得如同穿上嫁衣的姑娘。一瞬间,这些突兀而起的大山便平添了许多娇媚和妖艳。在和风吹送下,散发出一阵香似一阵的芬芳。老农满腹的喜气倏忽涌上面庞,将那些皱纹纵横的面庞催生成一朵朵花儿。河谷之中,苹果树、梨树、石榴树、核桃树、柿子树、葡萄树上满挂着使人垂涎三尺的果实,有力而饱满地诠释着“硕果累累”这个词语。那些水浇地里的玉米骄傲地将一个个硕大而丰满的玉米棒子呈现在农人面前,似乎在炫耀着自己强大的生产能力。
九月的一天,我走出荞麦和荞花的芬芳包围的果耶,随同沙戈、习习、阿垅、包红霞等诗人作家赶赴拉尕。在此之前,常有人在耳畔提起拉尕,听得多了难免产生一饱眼福的向往。终于有机会亲临传说中的拉尕,心中的喜悦之情便一触即发,不可遏止。
“拉尕”是一个纯粹的藏文词语。字面意思是:“佛爱”。如果给一个村子取名:“拉尕”,想必每一个村民必被佛所宠爱;如果给一座山取名:“拉尕”,那么这座山必定美如仙境。那么,什么样的山会被佛所喜爱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一行九人在晨阳刚从群山之巅呈现出微红的面颊时来到进出拉尕的山门口,山门两侧山峰高耸,陡不可攀,中间夹一条瘦瘦的不为人注意的山溪(在白龙江流域的群山中,这样的小溪随处可见)和一条仅容三两人并排而行的山路(经过拓宽,可容两车并行)。我想,佛大多喜欢清静之地,选择这种易被俗世忽略的地方,那一定是对的。
我们在山门口合了影,继续行进。越往里走山势愈发陡峭,行至一处山谷,油路两旁石崖突出,悬崖上有若干洞穴,这使我想起在喜马拉雅山区苦修的米拉日巴尊者以及在藏族宗教史上留下名字的许多苦修者。为了信仰,他们或许就在这样的岩洞里苦苦冥想,修炼佛法的吧!高危的石崖加上丛生的杂草、灌木以及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导致谷底光线暗淡,寒气逼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顿感人在其中如井底之蛙。最能体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也容易产生“难于上青天”的联想。于是,我们在这里用镜头拍下了悬崖,洞穴以及不知名的飞瀑,也拍下了初访者的惊喜,震撼和一丝若隐若现的惧意。
沿谷底的柏油路逆流而上,终于来到一处较为开阔明亮的地方,所谓开阔明亮的地方也只是山坡坡度稍稍放缓,谷底最宽处也仅有一两百米而已。在这里,我们可以仰望北方被云雾重重遮住雄姿的山峰,看见大雾之上太阳微明的轮廓。这里有两个海子,名曰:“日月潭”。位于一座高台的上方和下方,地处的海子岸边青草茂盛,映衬出一个宁静而碧绿的大玻璃镜面。没有山歌从林中飘来,也听不到溪水的声响。打破这片安静气氛的是被我们惊扰的一群鸭子。原本站在岸边憩息的这群鸭子纷纷“嘎嘎”乱叫着扑入水中,急慌慌地游向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海子那边。这一下子使我产生了:“我们的到来是对是错”的疑问。我们低声对话,小心地拍照,然后,安静地离开。
公路盘山而上,一直走进我们从谷底看见的重重大雾之中,也走进我们在谷底没有看见的高山之巅。下车的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太凉了!包红霞说这里海拔接近三千米,怪不得呢!海拔越高,气温则越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拉尕山,已经不容质疑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在这里我们看到更多的雾重重包围更多更高的山峰,这里的雾是流动的,我们在或浓或淡的流雾中漫步,努力寻找着新的景点,雾气扑到脸上、脖颈上,感觉又凉又潮。循着硬化的路面,我们来到五匹棕红色的骏马前。五匹骏马各显姿态,惟妙惟肖。习习转身去追随流雾,阿垅和我站在这些呼之欲出的骏马面前仔细揣摩,而后留影。刚照完,围在我们四周的大雾急急散去,太阳也冲破大雾,大方地拨洒下一片光明。在这片来之不易的光明中,我们选景照相,将自己和不同形态的流雾照在一起。和阿垅同行的侯先生说,拉尕山的雾不同于扎尕那的雾。我问有何不同。他说扎尕那的雾长时间静止不动而拉尕山的雾是流动的。我想:“这才是各美其美啊!”
拉尕的雾源自西北方的巨大山谷中,这些雾时而轻淡时而浓重,忽而轻轻拂过山顶和草坡,忽而匆匆赶来,好象很着急一般。我们目力有限,无法窥见大雾背后更多的秘密,所以任由想象飞驰。我觉得在这巨大的雾团背后有一双佛的手,在他心情愉悦时给我们吹送轻淡的雾,让我们感到愉快轻松;在他心情沉郁时给我们吹送浓重的雾,让我们置身其中感到慌张和沉重。
从山顶下来,我们去了山顶处一块平缓的草地,在这里,我突然发现草坡边缘有一个巨大的铜皮经筒,上面用藏文刻着六字真言,这么大的经筒,凡人恐怕很难使其转动吧!
另外,还发现了一个村子,位于这片草坡的正下方,有人说这是拉尕村。“拉尕”山下“拉尕”村,“拉尕”村里住着“拉尕”人。是啊!佛没有赐给这里的人巨大的财富和平旷的田野,却慈悲慷慨地赐予他们心灵的宁静和虔诚的信仰。看来,佛还是垂青这里的人啊!就连山名和村名都起成“佛喜爱的山”( 拉尕山)和“佛喜爱的村”( 拉尕村)。
那么,我敢保证,这里的人必定是:“佛喜爱的人”。
诗文作者: 高次让 男,藏族,生于1979年12月,甘肃省舟曲县人。自2000年开始在《民族文学》、《甘肃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余篇(首)。现供职于舟曲县党史县志办公室。社会兼职: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甘肃藏文化促进会会员。